编译|李思辉 郝丽
4月14日,一则简短的白宫声明震惊全美高等教育界——特朗普政府宣布冻结哈佛大学22亿美元多年期拨款,以及6000万美元多年期合同款项,并称:如果哈佛继续“抗命”,正接受审查的另外60多亿美元联邦经费或同样“有危险”。
16日,美国政府与哈佛大学的对峙显著升级:财政部要求国家税务局代理首席律师安德鲁·德梅洛取消哈佛大学的免税地位;国土安全部长克丽丝蒂·诺姆则威胁取消哈佛大学招收国际学生资格,并宣布取消两笔总额超270万美元的经费。
这一决定被视作对哈佛大学校长艾伦·M·加伯的“惩罚”。此前,加伯在一封致全校的公开信中强硬表态:“哈佛不会接受任何政府对我们学术自由和独立性的干涉。”
这场冲突始于两周前。特朗普政府以“打击校园反犹太主义”为由,向哈佛抛出严苛要求:取消多元化项目、监控国际学生抗议记录、解雇参与巴勒斯坦声援活动的学生,甚至要求“清洗教师中的激进分子”,并威胁若不配合将冻结联邦资金。
加伯在信中直斥这些要求“超出联邦权限”,是“对《第一修正案》的侵犯”。联邦反犹太主义工作组则反击称,哈佛“拒绝改变,纵容敌意环境”。
24小时内,战火从国会山烧到象牙塔。4月15日清晨,特朗普在“真相社交”平台连发帖文,威胁将哈佛“踢出免税俱乐部”,将其定性为“政治实体”征税;同日,国土安全部向哈佛下达最后通牒,要求提交所有国际学生的纪律档案,否则吊销其招生资格。
面对特朗普政府不断升级的攻击,哈佛发言人莎拉·肯尼迪·奥莱利的回应斩钉截铁:“这是赤裸裸的恐吓。我们不会用宪法权利做交易!”
这场对决已超出单纯的经费之争,演变为美国意识形态裂痕的缩影。美国前总统奥巴马在社交媒体声援:“哈佛为学术自由树立了榜样。”而众议院共和党领袖史蒂夫·斯卡利斯则嘲讽:“每年数十亿税款不该滋养自由派的特权温室。”
美国政府与哈佛大学的对峙为何白热化?这场斗争的背后,到底是文化战争还是政治博弈?这场教育风暴又将产生何种影响?
“政治勒索”后的资金断流
这场风暴的导火索早在2023年10月便已埋下。
新一轮巴以冲突后,哈佛、哥伦比亚等高校校园爆发大规模声援巴勒斯坦的抗议活动,美国共和党人迅速将矛头指向高校,指责其“纵容反犹主义”。特朗普在竞选演讲中宣称:“这些精英大学正在培养仇恨美国的下一代!”
2025年1月特朗普政府上台后,开始启动对哈佛在内的多所顶尖高校的“政治清算”。美国教育部、国土安全部联合向七所常春藤盟校发出警告,要求废除多元化政策,否则将切断联邦资金。4月11日,哈佛收到的政府公函罗列了更严苛的条件:停止种族优待、关闭所有多元化项目、筛查持“反美价值观”的国际学生。
“这是系统性打压。”哈佛大学名誉教授、宪法学家劳伦斯·H·特赖布尖锐指出,“他们以反犹为名,实则在推行文化战争。”
联邦经费的断供,迅速引发学术地震。哥伦比亚大学首当其冲,4亿美元研究资金被撤回;西北大学和康奈尔大学分别突遭7.9亿、10亿美元冻结,校方声称“甚至是从新闻报道中获得此消息”。
截至4月17日,全美7所顶尖高校、19所公立大学被列入“审查名单”,白宫的理由整齐划一——“未能保护学生免受反犹主义伤害”。
对哈佛而言,这场“断粮危机”直接撕裂科研命脉。哈佛公共卫生学院(英文缩写HSPH,是该校最依赖联邦资金的机构)46%的预算来自政府拨款。4月15日,三份总价值超6000万美元的停工令送达学院,结核病专家萨拉·福琼的实验室被迫关闭。“项目中断将危及全球数百万患者的治疗。”她无奈表示。
与此同时,哈佛医学院宣布裁员计划,涉及急性放射综合征和癌症精准治疗等关键项目,教授唐纳德·英格伯悲愤交加,他说:“这是在用政治匕首刺向医学的未来!”
为应对危机, HSPH紧急启动“学术休克疗法”:退出两栋大楼租约、缩减博士项目招生规模、合并校区资源、暂停研究院长的遴选。HSPH发言人斯蒂芬妮·西蒙在一份声明中写道,学校正面临“严重的预算危机”,并正在采取有针对性的财政紧缩措施,努力“确定战略重点并进行可持续的预算削减”。
国际学术社群的恐慌同样在蔓延。美国国土安全部新规要求哈佛提交所有国际学生的抗议记录,40%的HSPH留学生面临签证危机。“我们被当作潜在恐怖分子对待。”一名印度博士生攥着抗议标语,“但沉默意味着背叛良知。”
这种恐慌正在全美蔓延。据《高等教育内幕》统计,特朗普执政期间已有600多名国际学生被取消签证,其中12人来自哈佛。移民律师警告:“如果哈佛失去SEVP(学生和交流访问学者信息系统)认证,整个2029届国际生可能无法踏入美国。”
哈佛捐赠者慷慨解囊
加伯的强硬立场,意外点燃了校友的热情,哈佛大学迎来了前所未有的捐款潮。校友事务与发展办公室数据显示,宣布抵制后的24小时内,哈佛收到近4000笔在线捐款,总额达114万美元,其中77%来自小额捐赠者。
前述宪法学家劳伦斯·H·特赖布表示,在联邦政府削减22亿美元资金后,他看到绝大多数校友都支持增加对哈佛大学的捐款。尽管那些曾因反犹太主义争议暂停捐款的富豪尚未回归,但草根支持者用行动表态:“我们相信真理的价值。”
也有声音认为,捐款激增背后,是哈佛管理层精心策划的“情感动员”。文理学院院长霍皮·E·胡克斯特拉向顶级捐赠者致信,提出单独会面讨论“哈佛的未来”,并暗示“这是重拾信任的关键时刻”。
然而,捐款潮与联邦资金的巨大缺口形成鲜明对比。2024财年,哈佛获得6.86亿美元联邦资助,而此次冻结的22亿美元相当于其三年研究预算。面对危机,校方考虑动用532亿美元的捐赠基金。然而,基金中80%为限制性用途,仅96亿美元可灵活支配。首席财务官朱莉·琼卡斯警告,若每年削减3亿美元,医学院非限制性资金仅能维持十年。
“动用捐赠基金是最后的选择。”哈佛前校长劳伦斯·萨默斯向媒体表示。但经济学家霍华德·邦西斯认为,动用储备金应对“历史性财务危机”符合逻辑:“如果现在不用,要等到什么时候?”
哈佛的抗争引发全美高校连锁反应。哥伦比亚大学最初屈服于白宫压力,在哈佛带动下转变态度,校长克莱尔·希普曼宣称:“我们不会放弃独立!”斯坦福、普林斯顿等校纷纷声援,斯坦福校长乔纳森·莱文称:“摧毁科研能力绝非解决之道。”
政治阵营的分化同样尖锐。民主党阵营中,拜登在私人活动中赞扬哈佛“挺身而出”,参议员伯尼·桑德斯呼吁“所有大学效仿”。共和党方面,众议员埃莉斯·斯特凡尼克指责哈佛“道德腐败”,应“彻底切断联邦资助”。
学术自由的代价与重塑
哈佛的抵抗不仅是资金博弈,更关乎高等教育与政治权力的边界。加伯在公开信中强调:“大学不是政府的附庸。”然而,现实压力迫使其多线作战:法律团队准备起诉政府;公共卫生学院和医学院启动裁员;学校欲发行至多7.5亿美元应税债券。
这场冲突可能重塑美国高等教育格局。东密歇根大学教授霍华德·邦西斯指出:“若特朗普连任,更多大学可能被迫在‘服从审查’与‘失去资助’间抉择;而若民主党翻盘,共和党州立大学或遭反向打压。”哈佛前校长劳伦斯·萨默斯则在《纽约时报》呼吁:“顶尖大学应联合抵御政治干预。”
对哈佛而言,这场危机既是存亡挑战,也是重塑权威的机遇。然而,哈佛的“榜样”角色亦引发争议。保守派媒体质疑其“以自由之名行特权之实”,而进步团体批评校方对国际学生保护不足。哈佛一名学生在声明中写道:“拒绝特朗普只是第一步,我们要求更切实的承诺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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